當哲學作為一種經濟現象
點擊次數: 更新時間:2017-09-21
——在beat365体育官网2017年新生開學典禮上的講話
beat365体育官网教授 趙凱榮
各位老師,同學,大家好!
非常榮幸能作為教師代表來講話!感謝大家選擇了哲學,但由此也産生了一個問題,一個我在此不能不談的問題,也是每年新生開學所有哲學教師緻辭不能回避的、必然要涉及的問題。這就是:哲學有什麼用?連黑格爾這樣的偉大哲學家在其開講辭中也不能不面對這種壓力,坦承“哲學缺乏别的科學所享有的優越性”,抱怨世界“太忙碌于現實,太馳鹜于外界”。實際上一定程度已然向這種指責屈服。一些哲學家如海德格爾走得更遠,索性将“無”作為思(哲學)之對象。
迫于這種壓力,每年的開學典禮上,總有老師不停地嘗試向學生們灌輸這樣的信念:哲學是有用的,甚至是有大用的,然後以往屆的優秀畢業生為例,指出誰誰後來擔任了什麼重要的行政領導,誰誰成了上市公司的董事長,誰誰成了婦孺皆知的名人等等。
于是就有人反駁了,說那不并不是靠哲學,當領導靠得是政治學,發大财靠得是經濟學,搏出名靠得是傳播學,反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與哲學沒有半毛錢關系。
我想,這與我們分析方法的局限性有很大的關系。一個人指揮了一場勝仗,你能說這僅僅是軍事思想的勝利?一個人在商場上大賺一把,你能說這僅僅是經濟學的勝利?導緻這一局面的往往是由于把哲學的邊界劃得過死、過硬。我們這裡暫不談哲學的内在規定,但有一點是清楚的,哲學、宗教、藝術、科學等諸意識形式各自的特點各不相同,但它們無疑是作為一個思維整體共同發生作用的。我們很難從一場軍事戰役的籌劃中從區分出哪些是軍事學的,哪些是哲學的,就如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特很難把血和肉分開一樣。
從黑格爾到馬克思,哲學已經不再是理論學科,而是實踐學科。哲學就是理念、概念的生産和創新,然後在實踐環節被呈現出來。這個傳統在柏拉圖那裡已經形成。在柏拉圖看來,桌子确實是被木匠打制出來的,然而,早在木匠打制桌子前,桌子就已存在,隻不過是以理念的形态存在,木匠不過是在實踐中将“已經存在”的東西呈現出來而已。馬克思在《資本論》中也再次明确這一點,他說:最蹩腳的建築師一開始就比最靈巧的蜜蜂高明,因為他在建築房屋之前,已經在自己的頭腦中把它建成了。
既然如此,哲學對小到個人,大到國家、民族的作用也就不言而喻了。衆所周知,毛澤東主席一生最鐘愛哲學,1963年5月,毛澤東主席在杭州會議上甚至将哲學提到了“一言可以興邦”、“一言可以喪邦”的高度。後來,在起草《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時,陳雲再次提到毛澤東号召全黨、全國學哲學的事,并特别提到,對全黨、全國曆史命運有決定性影響的《中國革命戰争的戰略問題》、《論持久戰》、《新民主主義論》等文章,中國共産黨人中隻有深通哲學的毛澤東才能完成。持反對意見的人可能會說,這些都不是哲學文章,而應該是軍事學或政論性文章,但既然陳雲認為這類文章隻有深通哲學的人才可以寫出,那麼,哲學同軍事學或政論學相比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接下來我們再看一個事例,并讓它拉開我今天發言的主題序幕:當哲學作為一種經濟現象。
2007年,一位法國哲學家去世,這位哲學家名叫鮑德裡亞,他在1976年出版了一本名為《象征交換與死亡》的著作。衆所周知,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正是在那一年逝世的。那段時期,許多國家都是短缺經濟。什麼是短缺經濟?就是物質和商品十分匮乏,表現在商店裡,就是商品很少甚至十分稀缺。可與此相反,在西方一些發達國家那裡,卻是大量的商品賣不出去。
這個現象在馬克思時代就已經存在,而且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曾直接面對過這一問題,也就是所謂的“生産過剩”。馬克思已經認識到,“生産過剩”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生産的絕對過剩,一種是生産的相對過剩。應該說,這兩種形式在馬克思那個時代都已存在。十分可惜,我們的學者主要把這種生産過剩理解為生産的相對過剩,也就是說,生産并不是真正的過剩,而隻是相對購買力水平而言的過剩。
但是,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已經開始注意到生産的絕對過剩問題,一個叫舒爾茨的經濟學家在《生産運動》一書中已經指出,法國有人計算過,按當時情況,每個有勞動能力的人平均每天工作五小時,“就足以滿足社會的一切物質利益”。在《資本論》中,馬克思更是發現了資本主義的一個經濟規律,他稱之為資本主義的基本規律,即平均利潤下降的規律。根據這一規律,資本投資在某一部門開始可能有好的利潤,于是其它資本也會跟風湧入,結果導緻平均利潤下降,類似于現代經濟學的邊際效應遞減律。馬克思正是由此得出資本主義會由于資本自身的辯證否定運動而消亡。
排開别的因素不說,這一規律的背後,恰恰折射出了生産的絕對過剩。舉衛生紙為例,許多短缺經濟的國家都有為買衛生紙而大排長龍的搶購經驗。如果當時一些西方發達國家發生了這樣的情況會怎麼樣?資本就會湧進來,技術就會湧進來,然後呢?就會到處是衛生紙,這時出現的就不再是生産的相對過剩,不是由于衛生紙貴到大家買不起,而堆積如山,而是大家都不再缺乏衛生紙,是衛生紙真的過剩了。大家看看我們今天是否是這樣?如果你說要生産衛生紙,肯定沒有投資商給你投資。鮑德裡亞在1976年正好說到了這樣一個情況,如果我們能予以特别的注意并能悟出其中蘊涵的重大哲學意義,别的不說,至少商品和物質匮乏的短缺經濟的問題可迎刃而解。
其實很簡單,在現代,由于有了資本和技術這兩翼,生産已經不是問題了。舉個例子,我們今天所有在座的同學,如果你想發财緻富,根本無須考慮生産能力,生産能力不是問題,如果你能想到一種産品,而這種産品确實有強大的需求,你隻要拿着策劃書,就可到處圈錢,一定有錢多的沒處放的人來資助你。
當然,這并不是說,絕對生産過剩的産業就一定會被淘汰,還是拿衛生紙舉例,盡管排隊搶購衛生紙的時代已一去不複返,衛生紙确實絕對過剩,不是由于人們買不起而過剩。但是随着人們對衛生紙的紙漿及環保等問題的關注,會有新需求産生并被創造出來。現在一些國人推崇什麼德國制造、日本制造等等,實際上,根本不存在什麼德國制造、日本制造優于中國的問題,而隻存在質量标準,看你能接受什麼标準。今天,我們國家的領導人也明确意識到了這一哲學理念,所謂供給側改革,在很大程度上與此息息相關。
同學們,我們今天正處在一個生産過剩的時代,到處是商店,所有的商店裡的商品都琳琅滿目,如果生産出來的産品都過剩了,都沒人消費了,那這個社會不是麻煩了嗎?是的,我們現在就處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那我們消費什麼呢?隻有消費宗教、哲學、傳統文化等等。特别是哲學,沒有哲學不斷提供消費的概念符号,現代經濟的發展将寸步難行。所以我才把這個發言的題叫做:當哲學作為一種經濟現象。這一點哲學界還沒有特别意識到,反而是經濟界注意到了,倒是他們在不停地推銷哲學概念和符号,他們總是不停地推出各種概念車、概念手機、概念時裝、概念包包。
我們現在正在消費國學。有人說現在的國學充其量隻能算是蒙學,甚至隻能算是裝腔作勢,擺擺樣子。對此我們這裡暫不評價,對我們今天的主題來說,隻要有這種國學熱,文房四寶之類的産品就不缺銷路。當人們消費國學時,國學是什麼并不重要,國學在這裡隻是一種消費的哲學符号。
中國現在對佛教的消費也很厲害,到處是佛教廟宇的修建,到處是佛教用品,到處是人山人海的香客,大家可以調查一下,看看對經濟的推動到底有多大。當人們消費佛教時,佛教是什麼并不重要,佛教在這裡隻是一種消費的哲學符号。
前段時間一些人責難說:“中國人怎麼能過聖誕節?”類似的還有什麼對“萬聖節”,“情人節”、“愚人節”等節日的責難,竭力主張抵制這些外國節日。除開其它因素不談,對我們今天的主題來說,同學們也可調查一下,看看這些節日對中國經濟的拉動到底有多大。當人們消費這些節日時,節日是什麼并不重要,節日在這裡隻是一種消費的哲學符号。
有人對一些傳統民族節日也頗有微詞,認為這是封建迷信,強烈要求取消。這裡我們也暫不發表評論,對我們今天的主題來說,同學們也可調查一下,看看這些節日對中國經濟的促進作用到底有多大。前些天,祭祖的中元節剛剛過去,我發現這麼一個情況:用來燒給祖先的成本幾塊錢的“紙房子”,能夠賣到上百塊,而且需求量很大。對我們今天的主題來說,同學們也可調查一下,看看一個傳統文化節會給我們的經濟帶來多大的推動。當人們消費傳統節日時,傳統節日是什麼并不重要,傳統節日在這裡隻是一種消費的哲學符号。
還有人說,中國現在節日太多,除了外國的節日和傳統的節日外,還在不停地人為創造着節日,什麼“雙十一”、“雙十二”等,恨不得每天一節。說這種話的人,沒有我有水平,不是說我有水平,是說如果沒有這些節日,沒有這些消費的哲學符号,當代經濟的巨大産能如何消化?
對哲學本身的消費也成了經濟發展的重要一環。現在,除了對我們自己國學的消費外,對馬克思的消費差不多成了我們最大的經濟現象,很少能有人像馬克思那樣創造了如此巨大的經濟産值。一方面,馬克思的理論遺産正在成為一筆巨大的經濟财富;另一方面,馬克思後繼者和研究者隊伍越來越龐大,别的不說,僅僅看一下我們現在馬克思主義學院的數量就足以自豪了。從這個意義說,我們都是馬克思經濟紅利的分享者。
同學們,我今天沒有專門探讨哲學的内在問題,隻是粗線條談了一下哲學現在和未來的經濟前景。總而言之,現在生産是如此過剩,以至于如果沒有哲學,當代經濟根本不能發展。就這點說,各位同學,當你們選擇哲學時,恭喜諸位:哲學,你們選對了!
就說這麼多,謝謝大家! (2017.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