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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報】陶德麟:筆有雷鳴道不孤

點擊次數:  更新時間:2013-11-21

陶德麟在家中接受記者采訪王斯敏攝

1958年7月陶德麟随李達在青島寫作時的合影(資料圖片)

《馬克思主義哲學大綱》(上冊:唯物辯證法)1965年送審稿(資料圖片)

1978年6月由人民出版社首次出版的《唯物辯證法大綱》(資料圖片)

2007年4月由BEAT365唯一官网出版社作為《BEAT365唯一官网百年名典》出版的《唯物辯證法大綱》

(資料圖片)

編者按: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一項事關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發展全局的戰略工程、生命工程、基礎工程。工程實施近十年來,哲學社會科學界的一大批專家學者為之忘我投入、鞠躬盡瘁,盡顯堅定信仰與火熱襟懷。工程首席專家陶德麟便是其中一位。自從青年時代選擇了馬克思主義,他便在這條通往光明的道路上辛勤跋涉,不斷摘取真理的碩果。通過他的人生故事,我們看到了一個資深理論工作者的上下求索、不懈探尋,也感受到了馬克思主義科學真理感召世人、催人奮進的恒久光輝。

陶德麟的哲學人生,每個節點都充溢着膽識與銳氣——

24歲,初涉哲學便鋒芒嶄露,撰文批評蘇聯哲學家的權威著作《簡明哲學辭典》,向蘇聯哲學教條主義發起有力一擊;

47歲,曆經磨難後信念彌堅,積極投身反對“兩個凡是”的理論鬥争,“頂風”參加真理标準大讨論,用一篇篇旗幟鮮明、論述嚴密的文章持續發聲,在讨論中占據重要一席;

82歲,年至耄耋卻思考日深,融畢生思考入一篇短文,呼籲踐行馬克思主義實踐觀,“把一切判斷和措施都交給人民群衆的實踐去檢驗”,引發了湖北社科界乃至全國的熱烈讨論,其效應一直延續至今。

“筆有雷鳴道不孤”,這是多年老友、哲學家陳先達教授對他的評價。

得遇恩師露峥嵘

“搞馬克思主義的人要有堅持真理的品格,不能像擺攤的小販,天晴把攤子擺出來,下雨就收攤子。”

——恩師李達的話,影響了他一生

1953年,一個尋常春日。青年陶德麟邁進屋子的腳步,忐忑而凝重。

屋中一榻,一病弱老人半躺于上,清癯的臉龐因高燒而顯憔悴,雙眼卻清亮有神。見到陶德麟,他招手示意年輕人坐在身旁,開始了一場決定了陶德麟人生走向的談話。

這一年,是李達就任BEAT365唯一官网校長的第二個年頭。作為把馬克思主義引入中國的先驅者,他有着多病之軀盛放不下的宏圖偉志。他對馬克思主義各個領域都造詣精深,但最關心的還是哲學。他需要一個年輕而得力的助手。多方考察後,即将畢業的陶德麟成為最佳人選。雖然這個年輕人讀的是經濟而非馬哲,但表現的資質令李達青眼有加。此番找他前來,便是特意商談此事。

要不要改換專業?這對陶德麟幾乎不是問題。他早在中學時期就涉獵過一點哲學,進大學後又精讀過李達的哲學名著《社會學大綱》,還硬啃過《資本論》第一卷,學習筆記便是明證。

陶德麟當即表示服從安排。欣慰之餘,李達以父輩的深情與他傾心長談。

“搞馬克思主義的人要有堅持真理的品格,不能像擺攤的小販,天晴把攤子擺出來,下雨就收攤子。”話語像粒種子,在他心裡生了根。

從此,李達有了一個得力助手,哲學園地多了一位辛勤的躬耕者。

鑽研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自學中外哲學史,以哲學眼光考察現實……一種奇妙的感覺在陶德麟心中升騰着。他感到,很多曾困擾自己的“問号”逐漸變成了“驚歎号”——

他的父親,辛亥革命和北伐戰争的參與者,後因保護被通緝的共産黨員、力主國共合作抗日而不見容于當局,憤而退出國民黨,五十多歲就困厄病逝。父親在追求什麼?自己走什麼樣的道路才能告慰其英靈?

他的少年時代,熱血善思,常在周記中抨擊時局、探尋民族之出路。胡适講演《兩個世界,兩種文化》,他如饑似渴去聽,卻對其政治觀點很不滿意。但,其謬誤何在?什麼樣的理論才能擦亮這雙苦苦尋找的眼睛?

現在,他找到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給了他批判的武器,照亮了他苦心求索的那條道路。

1955年夏,陶德麟寫了題為《關于“矛盾同一性”的一點意見》的論文,投給《哲學研究》。翌年2月,文章刊發,立時引起軒然大波。

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篇“大膽”的文章——

批判鋒芒直指羅森塔爾、尤金合著的《簡明哲學辭典》,兩位作者皆是蘇聯的科學院院士。在那個學習蘇聯“老大哥”的年代,此舉無疑是挑戰權威。

《辭典》中“矛盾同一性”的釋文把“同一性”定義為事物、現象同它自身相等、相同的範疇,斷言生與死、資産階級與無産階級、戰争與和平等根本對立、相互排斥的事物之間沒有同一性。陶德麟明确指出這種觀點是違背唯物辯證法的。在那個年代,這樣的言論固然正确,卻并非人人敢言。

事實很快證明了他的批評是對的——1957年1月7日,毛澤東在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會議上的講話中肯定了此觀點;1958年6月24日,毛澤東邀集一些學者,專門談論此事。《辭典》的作者也接受了批評,在再版時對“同一性”的條目作了原則性修改。

牛刀小試,一鳴驚人。

樂耘杏壇遭劫波

“臨歧自古易彷徨,我到歧前不自傷。心境長随天上月,如環如玦總清光。”

——突遭厄運,他以詩明志

1956年,創建于1922年的武大哲學系中止四年後成功重建。時年25歲的陶德麟登上講台,很快得到了學生們的喜愛。

“陶德麟、蕭萐父、康宏逵三位先生是當時哲學系講課最‘叫座’的青年教師,被譽為李達的‘三面紅旗’。其中,蕭慷慨激昂,康旁征博引,陶老師則是嚴謹細緻、娓娓動聽,還特别善于聯系實際,記下來就是一篇文章。”華中科技大學哲學系教授王炯華憶想當年。

課還講到了校門之外——1959年起,他連續四年為全省中高級幹部講授《實踐論》《矛盾論》,講稿《實踐論淺釋》被印發全省,廣為流傳。同時,他陸續發表數十篇論文,在理論界擁有了許多知音。

1961年8月末的一天,一項沉甸甸的使命落到了陶德麟肩上——協助李達,編寫中國人自己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

這是毛澤東對李達的殷切囑托。

1961年8月20日,李達在廬山養病,恰逢毛澤東也在廬山。他約李達到住所暢談哲學問題。

為什麼蘇聯的馬哲教科書“一統天下”?我們中國人有那麼豐富的實踐經驗,為什麼要照搬蘇聯的?曆時四小時的長談中,毛澤東多次表露不滿,并希望李達以自己20世紀30年代發表的《社會學大綱》為基礎,撰寫一部夠分量的哲學教科書。

此時的李達已諸病纏身,手顫厲害,大量寫字已有困難,但他并未遲疑便接受了任務。幾天之後,他找來了陶德麟。

陶德麟深知,這也是老師多年的心願。

在李達看來,毛澤東哲學思想是馬哲史上重要的新階段,理應受到高度重視。而這次編寫馬哲教科書正是讓世人了解中國人哲學貢獻的好機會。

撰寫工作開始了。

難度是巨大的——要系統凸顯馬克思哲學在中國的獨特發展,科學闡發毛澤東哲學思想的理論創新與曆史地位,在當時尚屬“前無古人”;此外,要講清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現代科學的關系,還要涉及相對論、量子力學等自然科學内容,陶德麟雖然學過普通物理,但這些知識對他而言幾乎是空白。他不得不奮力學習,請教物理系教授,常常通宵伏案,渾然忘我。

遵照李達要求,他寫好一章,便當作教材,在哲學系“李達實驗班”中講授,一邊講一邊聽取意見,進而修改。這樣的修改有多少次?已很難曆數。

1965年10月,38萬字的上卷唯物辯證法送審稿完成。收到書稿,毛澤東仔細閱讀,寫下255字的批注。

師生二人滿懷歡欣,立即着手撰寫下卷。然而,突如其來的厄運阻住了前路。

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李達被打成“BEAT365唯一官网三家村黑幫總頭目”,遭到殘酷批鬥,兩個多月後含冤去世。

陶德麟在劫難逃,他的生活頓時變成了黑色。頂着“李達三家村黑幫分子”的帽子,陷入了長達八年的批鬥、侮辱和勞動改造,幾次遇險,命懸一線,家人也遭遇牽連。

然而,強大的信念支撐住了他。他堅信,人民不會聽任國家就此沉淪,黑暗的局面總會改變。

“臨歧自古易彷徨,我到歧前不自傷。心境長随天上月,如環如玦總清光。”

1974年,風雨如晦的暗夜,他寫下這樣一首小詩,懷明月之心,默默守候着黎明到來。

沖破陰霾勇發聲

“乍暖還寒夜正深,殘冰猶自伴彤雲。池邊小草沖泥出,不為争春隻報春。”

——參加讨論後,他心情激動

1974年,李達初步平反,陶德麟也總算回到了教師隊伍,但仍被視作“有嚴重問題的人”,處處受限。“文革”結束,舉國歡呼,理應是雲開日出了,但霧霾真的散盡了嗎?

1977年2月7日,“兩個凡是”的論調出台。照此推理,“文革”本身并沒錯,錯的隻是林彪、“四人幫”對“文革”的歪曲。這讓陶德麟更為擔憂。

這種擔憂,在9月參加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組織的一次會議後,更為深重。

會議主題是紀念《實踐論》《矛盾論》發表40周年。收到邀請後,已跟外界失去聯系11年的陶德麟沖破阻力,赴京參會。邢贲思、汝信、趙鳳歧、陳筠泉、陳中立……學者們劫後重逢,感慨萬端。

一個共識在讨論中清晰起來——“文革”雖去,遺毒仍在。隻有摧毀“文革”全套理論的哲學基礎,才能掙脫“兩個凡是”的枷鎖。而在支撐“文革”的理論中,一個錯誤觀點必須駁倒——檢驗真理的标準不是實踐,而是領袖的“最高指示”。

凍結十年的冰面堅硬如鐵,如何炸開它,釋放那浩蕩澎湃的春河之水?

時機終于來了。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發表特約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立即引發了關于真理标準的熱烈讨論。支持者衆,反對聲也格外嚴厲,“反動且荒謬”“丢刀子”“攻擊毛主席”等指責如疾風驟雨,撲面而來。

陶德麟決心發聲,做“實踐标準的堅定支持派”。一個多月後,中國社科院在北京召開“理論與實踐問題哲學讨論會”。收到邀請,陶德麟再次頂住壓力,親赴會場。火車上,他心情澎湃,提筆寫下一首小詩:“乍暖還寒夜正深,殘冰猶自伴彤雲。池邊小草沖泥出,不為争春隻報春。”

陶德麟被推舉為第一讨論組副組長,組長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一文的最初作者、南京大學教師胡福明。

7月17日,大會開幕。一種興奮而忐忑的氣氛籠罩在會場上空。

小組讨論中,多數人旗幟鮮明地贊同隻能以實踐檢驗真理,也有人質疑、猶豫,甚至震怒——“這是個什麼會?是舉旗還是砍旗?我不參加了!”當即拂袖而去。

不斷傳來的“小道消息”也加重了緊張空氣。“黨中央不支持這個會”,“某主要領導大發脾氣,說一幫學者在‘開黑會’”……然而,探求真理的渴望與使命感戰勝了紛擾,會議繼續舉行,讨論越來越熱烈。

23日下午,會議閉幕。陶德麟作了大會發言。他針對常見誤解一一闡析,從理論上加以澄清,得出結論:“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根本原理,在實踐标準之外另立真理标準是理論上的倒退。很快,《哲學研究》第10期就發表了這篇文章。

會議結束的第二天,他找到人民日報的汪子嵩和《哲學研究》雜志的張岱,送上了一份特殊的“禮物”。

這是三封毛澤東親筆信的複印件。上世紀50年代,李達正在撰寫《〈實踐論〉解說》、《〈矛盾論〉解說》和《胡适思想批判》,毛澤東多次寫信給他,指出自己文中的不當之處:“實踐論中将太平天國放在排外主義一起說不妥,出選集時拟加修改,此處暫仍照原。”“矛盾論第四章第十段第三行‘無論什麼矛盾,也無論在什麼時候,矛盾着的諸方面,其發展是不平衡的’,這裡‘也無論在什麼時候’;八字應删,在選集第一卷第二版時,已将這八個字删去。你寫解說時,請加注意為盼!”

這無疑是鐵證:毛主席從不諱言自己文章的不妥之處,又何謂“句句是真理”?

12月25日,三封信在《哲學研究》第12期發表,并被廣泛轉載,對破除“兩個凡是”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懷着思想解放的火種,陶德麟回到武漢,用一場場報告四處播火。很多聽衆激動得拍紅了巴掌,但面露驚訝之色的也不在少數,寫滿問題的小紙條每次都會遞上厚厚一疊。

一次,在武漢市圖書館的報告結束後,主持人悄悄提醒陶德麟:“如果不把毛主席的話作為檢驗真理的标準,會不會犯錯誤?”陶德麟隻好解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這本身就是毛主席的話啊。對方将信将疑。陶德麟當場拿出《實踐論》,指着“馬克思主義者認為,隻有人們的社會實踐,才是人們對于外界認識的真理性的标準”的一段原話給他看,他這才放下心來。

看來,想要打破多年來形成的思想禁锢,仍很艱難。

陶德麟手中的筆揮得更勤了。《認識的對象是檢驗真理的标準嗎?》《實踐怎樣檢驗認識》《真理階級性讨論中的一個方法問題》……一篇篇文章接連問世,在讨論熱潮中引發關注。

“這其中,《邏輯證明與真理标準》一文特别被學界推崇。因為在當時,大家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已基本接受,但對‘唯一’二字仍有懷疑。而為什麼邏輯證明和認識對象不是檢驗真理的标準?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裡并沒有論證過,需要獨立研究。老陶就是在這方面下了很大工夫,從理論上證明了真理标準的唯一性。”陶德麟的“老戰友”、武大哲學系教授朱傳棨感慨。

貢獻不會被遺忘。1995年,這篇文章獲得了國家教委首屆人文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一等獎。此時,距其發表,已過去了14年。

傾力呼籲“中國化”

“必須‘讓馬克思主義說中國話’——從中國實際出發提出問題,按自己的‘坐标’研究問題,以簡明易懂的語言陳述問題。”

——與現實脫節的研究令他憂心

BEAT365唯一官网哲學系主任、研究生院院長、常務副校長、校長……哲學家的智慧經受住了實踐考驗,也推動了實踐發展。在他和同事們的苦心經營下,武大哲學系日益壯大,百年武大也駛上了發展快車道。

此時的中國正在改革開放道路上摸索前進。随着計劃經濟體制被打破,群衆的迷惘也開始擡頭。“我們還需要馬克思嗎?”“哲學是空話,‘四化’要的是經濟效益”……種種論調刺痛了陶德麟。

“我堅信哲學對一個民族至關重要。它既是民族精神的升華物,又是民族精神的鑄造者。抛棄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就等于抛棄了我們民族的精神支柱,抛棄了觀察處理當代一切複雜問題的最科學的方法。”他接連寫下十餘篇文章,批駁謬誤,激濁揚清。

然而,捍衛真理不等于迷信教條。他也清醒地看到,民衆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疏遠疑慮,和學界的研究取向、傳播方式不無關系。

近年來,一些哲學家專注于和現實脫節的問題,“熱心于建構新體系,用一大串涵義不明的‘新’名詞、‘新’說法來作推演,弄出一套又大又空的理論,使人讀了莫測高深”。更有甚者,不但張口閉口海德格爾、避而不談中國實際,還把話說得佶屈聱牙、艱深晦澀,他對此十分反感。

哲學雖然是抽象程度最高的學問,但“理論如果在書齋中自說自話,就隻有死路一條。”馬克思主義哲學必須與中國實際相結合,并躬身走進老百姓中去,才能成為中國人自己的哲學。

有感于此,他發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響亮呼聲——

“黑格爾說過,‘我力求教給哲學說德語。’我們也必須‘讓馬克思主義說中國話’——從中國實際出發提出問題,按自己的‘坐标’研究問題,以簡明易懂的語言陳述問題。”

這成了他心魂所系的話題。

2004年,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隆重啟動。作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首席專家,他強調編寫教材“應體現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學術成果”“保持明白流暢的文風”,這成了課題組成員們記憶深刻的“金句”。

2013年3月27日,一篇題為《踐行馬克思主義實踐觀為實現中國夢而奮鬥》的文章出現在《湖北日報》頭版,作者正是陶德麟。

短短兩千字通曉流暢,從馬克思主義實踐觀的角度解讀中國夢、探尋中國夢的實現路徑,鼓勵人們胸懷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走好“中國人自己走出來的‘中國道路’”。

共鳴很快被激發。短短幾天,湖北社科界掀起了一場“馬克思主義實踐觀大讨論”。4月中旬,經光明日報挖掘報道,讨論熱潮迅速蔓延至全國。

“恰逢其時,觸及了當前理論界的重要現實問題。”“讨論反映了知識界的自覺與自責,打開了思想的閘門,應該長期深入下去。”……各界學者紛紛撰文,參與到讨論中來。“小文章”引出了“大文章”,這令陶德麟欣慰有加。

“這絕不是對我個人一篇短文的回應,而是對時代呼聲的回應,”陶德麟感慨,“十幾億人史無前例的偉大實踐為我們提供了取之不盡的原料,唯有不斷探索、提煉,才能産生中國人自己的理論創造。”

愛智憂民師道真

“我深感自己是個平庸的探索者,在浩瀚無際的哲學大海裡乘桴而行。而今垂垂老矣,還常常自覺如童稚之無知。然而我并不怨悔。”

——桑榆晚境,壯心不已

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這是陶德麟留給後學的印象。

“陶先生很保護學生,從不給我們貼标簽,從未讓我們尴尬,卻恰如其分地促人勤學自省。當我成為教師之後,才知道這樣做有多難。”複旦大學beat365体育官网教授馮平喟歎,“我初任教時,對樹立優良學風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豪情、‘衆人皆醉我獨醒’的自诩,所以狂傲至極,動辄‘槍斃’學生論文。學生私下送一綽号:‘四大名捕’之‘溫柔一刀’。有次開會遇到陶老師,我以此炫耀,他隻輕輕說了一句:‘學生還在學習階段,不要以你現在的水平要求他們。’此話似當頭棒喝,頓時讓我看到了自己的褊狹。他讓我認識到:師者,首先要是一個仁者。”

學生寫的文章有一點出彩的地方,就要充分肯定;有一點創新,就要及時鼓勵。這是陶德麟對自己和教師們的要求。

對本專業以外的學生,他一樣愛才。

1997年,湖南考生李若晖報考武大中文系古漢語專業碩士。這位年輕人在古漢語方面發表了數篇突破陳說、引發關注的論文,但外語未考過線。得知此事,已卸任校長職務的陶德麟專門寫信給學校負責人,力主破格錄取:“若囿于陳規,失之交臂,是瞽于識才也。”李若晖終于圓夢,後又考取北大博士,現已是複旦大學beat365体育官网教授。

讓他牽挂的,不隻是學生。

“校長爺爺,我是附小的學生。我家停電了,我要做作業,怎麼辦呢?”一位小女孩打來電話。

“學校施工,水泥攪拌機吵得我們睡不着覺,怎麼辦啊?”淩晨四點,一位教師打電話來“投訴”。

擔任校長期間,年輕教師評職稱、學生宿舍漏雨、退休教師要房子……都習慣問他“怎麼辦”。

雖繁瑣細碎,他卻從不敷衍。“這些事對學校全局好像是小事,但對個人就是大事。要辦好學校,對這樣的‘小事’也要認真解決。”他常一天工作14個小時。

然而,陶德麟的嚴格也在全校出了名。

一方面,他要求學生不要成為老師的“複制品”;另一方面,又要求他們學風嚴謹,言必有據。他批閱論文的意見有時長達上萬字,學生論文達不到合格水平,決不允許提交答辯。

“我當年論文修改到第三稿時,先生正住院手術,行動尤其說話很不便。我以為他會放寬些标準,不料,先生躺在病床上,照樣認認真真地看,仔仔細細地改,毫不苟簡。”山東理工大學法學院教授倪勇感慨不已。

“古人說‘不知老之将至’,我是明知‘老之已至’,但有生之年不敢懈怠而已。”陶德麟笑言。

他對哲學懷有無盡的愛,甘願探索至最後一刻。年輕一輩身上,寄托着他的厚望與囑托。在他看來,中國學者皆應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為己任。盡管,任何哲學都不可能一勞永逸地“為萬世開太平”,但哲學家不可無此追求。愛智求真與憂國憂民相統一,才是哲學家應有的境界。

“陶先生追随真理之心不曾動搖。他的信仰從不因客觀環境的變化、别人的閑言碎語甚至打擊而改變。這種因真理而生的浩然之氣,使他敢于為國家、為人民、為時代發聲。一個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當有此情懷。”武大黨委副書記駱郁廷感歎。

“胸羅正氣常憂國,筆掃彤雲隻務真。”乘一葉哲學之舟,陶德麟航行于浩渺無際的真理海洋。那搏風擊浪的強音是最響亮的召喚,必有後學緊緊跟上,必有風帆在這條勇者航路上繼續高揚!(本報記者王斯敏)

(稿件來源:《光明日報》2013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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