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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留真知啟後人——記蕭萐父先生二三事

點擊次數:  更新時間:2009-11-23

原載《BEAT365唯一官网報》 第1178期 2009年11月20日 第四版

http://www.wuns.whu.edu.cn/vnews.php?a=view&issue=1178&pmark=4&newsid=1

□ 黃敦兵

蕭萐父先生在哲學史諸領域的學術貢獻,諸哲時彥所述甚廣實深。藐予後學,謹記親曆與先生接觸之二三事,以資憶念。

孝名傳天下

蕭先生是我的太老師,我進學晚,2002年到武大讀研,先生已不直接授課,故無緣親聆哲音。我親見蕭先生,次數并不多,但都讓我一再感受回味。

同學說蕭先生寫得一手好書法,文章也十分耐讀。我隻讀過先生主編的《中國哲學史》一個簡縮本,那是考研準備用的。雖然先生的文章和書法尚未親睹,不過,學識尚淺的我卻很為他的名字驚奇。

剛開始讀研,我問我的導師吳根友師:蕭先生的名字古色古香的,有無講究?吳師說,是有人寫過文章,作過考證,不過先生好像不太主張這種做法的。蕭先生的名字:萐,為扇;父,古稱男子;合而言之是為父母打扇,可以引申為弘揚孝道。我說甯可相信這種解釋,因為這更能體現先生著名哲學史家身份。

現在蕭先生已歸道山。但先生的道德文章在中國思想史中占有相當地位,包括先生彰顯孝道的名字,必将在學界留下應有的回響。

捐書惠後學

我第一次見蕭先生,是先生向BEAT365唯一官网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第三次捐書的機緣。先生曾多次向中心捐書。據陳文新老師撰文,2000年到2005年,先生共五次向中心捐書達5000餘冊。2003年12月26日,先生第三次捐書1679冊。那次,他讓陳文新老師帶學生清點搬運第三批較大規模的捐書,陳老師、他的一位碩士生和我步行到蕭先生家運書。

一開門,蕭先生微微點頭把我們引進門。先生家的書真多!客廳裡捆好了一摞摞待捐送的書。牆上挂着條幅,近門旁桌子邊上飄着數幀先生應邀為别人寫好的條幅。一派書香氣象!

蕭先生拿着寫好的書目單子,一一指給陳老師。先生還談到十數種書的來曆。他指着捐贈的繡像本《金瓶梅》說,當時全國隻有3000冊,看或買這書都是要打報告的。

他這次捐出了多年珍藏線裝本《船山遺書》,約有60本吧,足足摞起兩大堆。每一本都有他批示的讀書心得。我默想:先生之所以成為國際中國哲學史學界公認的船山學研究權威,大概可以從他的批示中找到線索。要是能有學者專門靜下心來研究大家、大師們的讀書批語,那必将為後學晚進解讀其心路曆程助益匪淺!

尋常顯情真

蕭先生晚年身體不大好,哮喘病冬季時有發作。先生視力又極度下降,大概已經患了白内障。2004年4月22日,我和先生女兒蕭萌女士陪同先生到協和醫院複查眼睛。那天,先生手裡拄着手杖,口袋裡裝着防哮喘的噴劑,眼角溢出智慧的餘光。

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和蕭先生直接說話。我非常拘謹,心裡一直湧着一句話:真佛面前說家常。我讀書少,心得不多而且淺妄,不拿聊天當求教,反而因躊躇不已浪費了不少寶貴時間。我告訴先生自己在讀黃宗羲的《明儒學案》,對王陽明大弟子王畿的《王龍溪先生文集》點讀了一遍。先生肯定了讀“白文”是一項必要訓練,說黃宗羲的多元學術史觀值得探讨,先生說自己也寫過一點東西,建議我看看餘英時的文章。

為蕭先生做檢查的眼科專家叫張曉農,我把名字告訴先生時,先生微笑着說:“他是一個小農經濟!”我說:“張醫生的這個‘小農’是‘拂曉’的‘曉’,說明他是拂曉即起,‘日出而作’的勤快的小農經濟!”先生說:“他(可不)就是個小農經濟!”先生最終做了白内障手術。

珞珈留醇音

2005年,蕭先生夫人盧文筠先生去世,“萐詩筠畫”的佳話就永遠地定格在曆史中了。而且,先生身體也越發不太好了,喜歡戶外運動的他,這時隻能借助于輪椅,隻要不下雨,都會請工人推着繞珞珈山走一半圈。

是年秋,我直接考取了“珞珈中國哲學”的博士生,想借這個機會請蕭先生指點指點,以接“神氣”。我終于得到他老人家的允許,得以登門請益。

11月6日下午,恰值周末。那天蕭先生興緻頗高,我和工人一起推着他經隧道到達梅園,又繞珞珈山緩行半圈而歸。途中談及先生的“吹沙”系列,我說市面上買不到書,他當即慨然答應送我一本《吹沙二集》,還說《吹沙集》已經沒有了。當年9月,曾于武大召開了第七屆新儒學國際學術研讨會。當我提起新儒學會議時,先生說自己是在唱反調,不主張搞“獨尊”。我提到“主幹說”,他說自己的辯護之詞是熊十力先生的“以平等心究觀百家”。我想這是先生一貫堅持的多元平等學術史觀的重要體現吧。他還說自己反對“道統說”,不同意杜維明儒家發展說。我告訴先生,自己的碩士畢業論文曾以《明儒學案》尤其是《王龍溪學案》為研究對象,寫的是黃宗羲的哲學史觀,就是讀了先生的《黃宗羲的真理觀片論》,并用來作為立論的主要依據。先生說“三大學案”(指黃宗羲的《宋儒學案》《元儒學案》《明儒學案》)值得做,尤其是從哲學史觀及哲學史方法論的角度來談,更有基礎的訓練意義。

輪椅在珞珈山麓緩行,秋風拂過,更顯先生的偉岸與睿智。先生偶爾下來走走,興之所至,用手杖略點一下地。他說,有時間可看馮契先生著述。我說,“新儒學會議”我提交了一篇小文,是關于馮友蘭的“接着講”精神的,先生就提醒我《新知言》可以一讀。

贈書寄厚語

蕭先生是今日珞珈中國哲學學科的創始人,上個世紀末以來幾乎形成了一個慣例,即beat365体育官网中國哲學專業當年答辯的博士,在臨行前都要向蕭先生等德高望重的先生答謝、拜别。2008年春夏之交的一天下午,我和孫衛華、彭傳華、李欣(時為在讀碩士生)拜訪太老師蕭先生,以行辭師之禮。之後先生身體越發不好了。我們這次的請益,竟是先生生前對後學最後一次規模較大的教誨。

先生說,要圍繞核心人物召開全國性的、世界性的會議,提前約稿、組稿,組織一大批有深度、有質量的論文,就會産生影響,并以此來推進學術發展。他強調做學問要别出心裁。如要加強對王船山《龍舟會》這部戲劇的研究;像傅山寫《紅樓鏡》,寫一個妓女,不愛軍人,不愛武士,就愛窮秀才,這種描寫從傅山開始,這以前是沒有過的;還有湯顯祖研究,傅山書法研究。先生特别提到黃宗羲的求學道路問題,究竟黃宗羲到日本去過沒有?還沒有考證清楚,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我說要有所突破,需要新材料新發現。

先生問詢我們的工作單位。我和孫師兄在武漢,彭師弟将到杭州工作。先生的哲嗣蕭遠老師說,不論到哪裡,你們都是一顆傳播學術的“種子”。我說彭師弟在杭州是“蕭學東傳”。先生說離得遠不要緊,隻要心心相印,就會“天涯若比鄰”。我說,先生這是以知音相許啊。

先生說,你們都算是個案研究。個案研究要做宏觀的定位式研究,如對黃宗羲要做曆史定位,對他前前後後、前後左右的關系把握清楚。研究還要有規模有特色。全國性學術單位也不少,如太原有傅山研究,山西也早就有李二曲的研究,把這些研究點串連起來,舉行一次國際性的學術會議。他還說在德國講學碰到的蔔松山教授,是德國的鄭闆橋專家。鄭闆橋是“揚州八怪”之一,怪,怪在哪裡?鄭闆橋“怪”得很有意思,很有意義的。鄭闆橋也是很可以一寫的。

先生強調研究曆史要有現實感,研究現實問題要有曆史感,這一點很重要。他說,為什麼我要追溯到明清之際“破塊啟蒙”思潮?中國啟蒙思潮直到現在都有它的困難,“死的拖住活的”,這很值得每個失敗的知識分子深思。要跳出久已習染于其中的話語體系。研究者對造成的困難和問題要認真反思,提到明處,對沒有解決的問題多下工夫力圖解決。

當日下午,蕭先生雖然嗓音有些沙啞,但思路清晰,不時提出富有啟示意義的問題。窗外時不時傳來布谷鳥叫,似乎有意給這樣高深的哲理談話平添一道詩意的亮麗。這也似乎近于先生倡導的“詩化哲學”的意境了。珞珈山麓洋溢着融融的跨代師生情誼。先生送了我們四人每人一套《蕭氏文心》。這是以校長基金出版的,包括先生的文選、詩集、書畫集,共一函四冊。蕭遠老師希望我們能“接着講”下去。離開前,我們捧着《蕭氏文心》同先生合影。

那天的情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作者系校友、湖北經濟學院講師,壓題照為蕭萐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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