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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衡:生态文明美學辨析

點擊次數:  更新時間:2024-07-05

【摘 要】從學術上來說,生态美學作為美學是不能成立的,其原因在于:從文明發生學來說,文明與生态是天敵。從審美發生學來說,美在文明,不在生态。從審美本體學來說,審美是人的自由意識;審美是主觀的,而生态是科學的對象,它是客觀的。造成生态美學成立的兩個誤區是:将生态審美看成自然審美;将生态審美看成生命審美。生态與審美隻能在生态文明的統一上實現兼容,而這屬于生态文明美學的範圍。環境美學是生态文明的生發地,它們都是文化美學,但是生态文明美學是全局性的美學、時代的美學,而環境美學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在一個較長的時間段,生态文明美學的主體在環境美學。生态文明美學是一種新興的美學,它以生态文明美為核心範疇。這種美學具有強烈的科學色彩,生态科學在其中起着決定性的調控作用。生态文明美學的核心是清晰的,但邊界是模糊的。生态文明美學的建構随着生态文明建設的深入發展而進行,其前途無量。

【關鍵詞】生态文明;生态文明美學;生态美學;環境美學;

作者簡介:陳望衡beat365体育官网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大阪大學文學博士,亞利桑那州立大學訪問學者,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首席科學家、評審委員,曾應邀在哈佛大學頓巴敦橡樹園高級研究中心、斯坦福大學、北京大學等名校講學。從事美學本體論、中國美學史和環境美學研究多年。出版《文明前的“文明”》《中國古典美學史》等專著40餘部,3次獲得中國高校人文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其中《文明前的“文明”》為一等獎。

文章來源:《湖南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3期


2017年,筆者在《南京林業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第1期發文《生态文明美學初論》。此文的英文版在英文刊物《當代社會科學》(CONTEMPORARY SOCIAL SCIENCES)2018年第2期發表。這篇文章可以看作是我的生态文明美學的宣言。此後,我多次發文闡述生态文明美學。這些文章主要有:《環境審美的時代性發展——再論“生态文明美學”》(《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1期),《新時代的美學——生态文明美學》(《湖南社會科學》2022年第3期),《太和——生态文明美學的審美境界》(《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8期)。這些文章産生了一定的影響,但也引來一些疑問;其中主要的疑問是:生态文明美學與生态美學有什麼區别;生态文明美學與環境美學是什麼關系;生态文明美學的特質是什麼。對此,我試圖通過這篇文章作一些初步的回答。


一、生态美學不能成立

21世紀前十年是中國生态美學的繁盛期,不僅有理論工作者在寫這方面的文章,而且不少從事實踐工作的人也在說這個概念。人們如此看重生态美學,在當時條件下是可以理解的,它反映了人們對生态問題的重視,但筆者認為,從學術上來說,生态美學作為美學其實是不能成立的,其理由如下。

(一)從文明發生學來說,文明與生态是天敵

從本質上看,文明與生态是天敵。文明是什麼?文明的本質是改造自然,這種改造稱為勞動或者說生産。恩格斯說:“人類社會區别于猿群的特征在我們看來又是什麼呢?是勞動。”[1]555人的勞動與動物的勞作之根本區别在于“勞動是從制造工具開始的”[1]555,而生态作為自然原生狀态,是不允許改變的。因此,文明與生态是天敵。雖然是天敵,但文明與生态不可能不發生交集。它們交集的情況主要有如下三種:

其一,文明從根本上不敵生态。由于人類的生産水平長期以來處于較低的發展階段,其能量根本不能與生态相提并論,因此,文明對生态的破壞,長時期看不出明顯的影響,以至于讓人嚴重忽視生态問題。

其二,文明局部地有助于生态。雖然文明從根本上不敵生态,但也有限地有助于生态。林牧業、漁獵業和農業一方面在破壞生态,另一方面也在複興生态。

其三,某種文明可以嚴重地破壞原有的生态。野蠻操作的林牧、漁獵和農業文明,還有憑借高科技武裝的工業文明,都可以給生态造成嚴重破壞。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說:“美索不達米亞、希臘、小亞細亞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為了得到耕地,毀滅了森林,但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而成為不毛之地,因為他們使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就失去了水分的積聚中心和貯藏庫。阿爾卑斯山的意大利人,當他們在山南坡把那些在山北坡得到精心保護的枞樹林砍光用盡時,沒有預料到,這樣一來,他們就把本地區的高山畜牧業的根基毀掉了;他們更沒有預料到,他們這樣做,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内枯竭了,同時在雨季又使更加兇猛的洪水傾瀉到平原上。在歐洲推廣馬鈴薯的人,并不知道他們在推廣這種含粉塊莖的同時也使瘰疬症傳播開來了。”[1]560恩格斯在這裡說到的對自然生态的破壞,就屬于野蠻操作的林牧、漁獵和農業文明。至于工業文明,它對自然生态的破壞更是衆所周知的事了。讓地球人為之揪心的地球氣候變暖現象,很大程度上是工業文明造成的。美國前副總統阿爾·戈爾說:“一些頂級科學家告訴我們,除非我們果敢而迅速地行動起來,大規模削減導緻全球變暖的污染,不然,就在下一個10年裡,我們就将跨進無路回頭的嚴峻險境。”[2]

總之,天敵不能成為審美對象,隻有與人親和的生态現象才能成為審美對象,而這種親和究其本質是文明。

(二)從審美發生學來說,審美的需要源自文明而不是生态

美學的産生,來自人的審美需要,而審美的需要源自人對于文明的需要。史前,人類剛剛脫離動物階段,還未能建立起完善的觀念系統,更不要說社會系統,但那個時候的審美相當完善了。我們欣賞距今9000年前的賈湖骨笛時,很難想象那個時代的人們就已經發現了七聲音階,他們對于音樂的美的創造就已經精細到這樣的程度了。其僅僅以人的自然需要——發聲的需要來解釋根本行不通,這中間肯定有一種深刻的精神需要在發揮作用。至于這種精神需要究竟是什麼,祭祀、娛神,都有可能,但最有可能的是娛樂自己,或者說首先是娛樂自己。這種娛樂其實就是審美。人類很早就懂得審美了,這種能力與實踐就是文明。一切美都是人的精神的産物。美的物質載體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不管是哪一種,都是人的情感的寄托,是人的情感的對象化。

從審美發生學來說,生态有地位嗎?原始人類缺乏生态意識,即使有極為樸素的生态意識,比如,看到樹上結果了,因果能食而欣喜,看到老虎撲食山羊,感到恐懼,但他們不可能将這樣的事聯系起來理解,更不可能從中體會到快樂。文明時代的人有粗淺的生态意識,但這種粗淺的生态意識不可能成為人類審美的緣由與精神支柱。如果沒有文明為武裝,所謂的生态意識就沒有價值。

(三)從審美本體學來說,美在文明不在生态

1. 生态非人,審美為人

當今,人們對生态的理解是不相同的,因為理解不同,所以有些問題很難深入讨論。筆者對生态有一個基本觀點:生态非人。“非”的意思是說它不屬于人。

人來自自然,原本是自然一部分,有自然性,但一旦人在認識和改造自然的活動中讓自己從被動地依附自然或歸屬自然的地位中解放出來,其就具有了一種新性質,筆者稱之為文明性。人的文明性在一定程度上依附自然性的同時,又在一定程度上改造了自然性,讓人的自然性成為文明的自然性,這就使自己與動物有了本質的不同。

自然因人的活動會有所改變,但其永遠堅守自己的本體地位而不會向人所屈服。這其中,自然的生态系統對人的抗拒最為突出。生态文明建設強調尊重自然,首要的是尊重自然生态。人類的審美活動屬于文明,這種文明體現在與世界打交道上面。人與世界打交道是有前提的,其中最重要的是要尊重自然、尊重生态。這種尊重出于人的自覺意識;這種自覺意識是文明的産物,也屬于文明。

美是在人的自覺意識下創造出來的。不隻是自覺意識,人的諸多的文化意識包括科學意識、倫理意識、審美意識都參與了美的創造。可以說,美是人類全部文明的産物。

人的審美活動突出地體現出人與動物的區别。人的實踐需要智慧。智慧不是本能,它是經驗的積累,以至成為知識。知識的活用就是創造。動物有本能,有經驗,也可以說有知識,但它們隻有知識的搬用,沒有創造。創造是行動,更是精神。有創造的精神才有創造的行為。精神創造以想象與思維為兩翼。科學創造側重于思維,審美創造側重于想象。從本質上來看,審美不是人的自然性的行為,而是人的文明性的行動。

審美作為人的本質之一,不是自然本質,而是文明的本質。美可以在自然物上,但自然物之所以成為美的對象,是因為人在自然物身上發現了某種類似人的東西。如松,人們在它的身上發現了堅強的性格,這堅強性格不屬于物,而屬于人。松的傲寒本是自然屬性,在審美中,它化成了人性格堅強的象征,成為一種美,成為文明的顯現。無論是社會物,還是自然物,其美都在文明。

人與動物同為生命物,都有自然性,但人作為文化動物,文明性成為了其本質,其自然性被文明化了,成為文明的自然。比如飲食男女,這是自然性,人與動物都有的,但動物的飲食男女,沒有文明性,而人的飲食男女,有文明性。正是因為有了文明性,人的飲食男女才有審美價值,才演繹出諸多動人的故事,特别是與男女相關的愛情故事,更是成為了人類生活中重要的審美生活。人也會将自己的文明性投射給動物,但那畢竟是人投射的,不是動物固有的。

2. 生态是客觀的,審美是主觀的

客觀性有兩種:一種是自然的客觀性,一種是社會的客觀性。自然的客觀性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社會的客觀性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生态的客觀性屬于自然的客觀性。

審美是主觀的。從人作為一個類而言,主觀性集中在人性上。人性有諸多不同的體現:有類的主觀性,實際就是人性;有個體的主觀性,其分為恒常的主觀性和當下的主觀性。審美的主觀性,集中體現在審美個體當下的主觀性上,其主要表現為意願、情緒、感受等。因為當下的主觀性具有衆多的可能性、瞬間的變異性,因而鮮活多彩、魅力無窮。

生态現象可以主觀化、社會化嗎?不可以。生态具有嚴格的科學性,它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正是這種科學性保持了它不屬人的品格,也保持了它對審美的抗拒。生态現象隻在一種情況可以進入人的審美範疇,那就是它的科學品格完全與人的審美需求實現了統一。

3. 生态價值與審美價值之間不存在必然的轉換機制

生态是自然生命系統自我維護機制,基本價值屬于其自身。生态雖然不是人,但它有自己的立場。生态的立場以自身價值為本,其自身價值表現為生态的運轉、變化、發展、修複、維持。生态正常的運轉、變化、發展、修複、維持,有可能利于人,也有可能不利于人。海嘯、火山噴發,對人來說可能是災難,而在自然那裡則是一種正常的生态現象。

人的一切活動,均以人為本,在生态問題上,也是如此。生态文明時代之前,人站在自身的立場上完全不考慮生态的利益。雖然人在指導思想上不考慮生态的利益,但實際上其又在一定程度上兼容了生态的利益。這是因為,人如果不尊重生态的利益,生态也就不尊重人的利益。

在經濟活動中,人們不得不尊重生态的利益,而在審美活動中,人們基本上不考慮生态的利益,這是因為審美是自由的。這種自由主要是精神上的,在精神上審美可以超越一切束縛包括功利。

審美從本質上看是人的價值的實現。基于生态價值的獨立性,不是所有的生态價值都可以轉化成人的價值。因此,不是所有的生态價值都可以轉化為審美價值。

倫理心理在自然審美中往往起着主導的作用。出于一種慈悲的人道情懷,人很容易對動物中的捕食者如狼産生仇恨而同情被捕食者。我們在忍受不了捕食者殺害弱小動物的同時,卻不能體會捕食者因饑餓而産生的痛苦,當然,更不能體會捕食者因食物鍊的斷絕而招緻種群滅亡的生态悲劇。從這種意義上說,這種審美是反生态的。美國亞利桑那州曾為保護鹿而大量捕殺美洲獅和狼等捕食者,然而不到20年,由于鹿的數量過高而使草場嚴重破壞,而鹿也沒有得到真正的保護。雖然捕食者少了,但因食物不足,不少的鹿因饑餓和寒冷而死亡。動植物界的生态現象有些能為人所接受,從而進入人的審美視野,但不是全部。出于人性,人不可能同情動植物界中的殘暴行為,更不能贊美這種行為。

基于以上論述,筆者認為生态美學不能成立。


二、造成生态美學成立的兩個誤區

(一)将生态審美看成自然審美

自然是人類最早的審美對象之一,自然進入審美,意味着自然的人化,也就是說,在對自然審美中,人自覺不自覺地将自然看作了人(人的意味)。當然,不是自然變成了人,而是人把自然對象化了。人對自然的審美,實質是人的自我觀照,這種自我觀照是人的主體性和本體性的确證。正是這個意義上,我們承認自然審美的成立、自然美學的成立。

能否用這種理論來證明生态美學的成立?答案是不可以。

審美具有很大的精神自由度,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超越功利的約束,但這種超越有其特殊性。

生态屬于自然,姑且認為也可以審美,但一般的自然審美與生态審美是不同的。一般的自然審美,主體有最大的自由。在某種意義上,自然的美與不美,由人說了算。這種審美在相當程度上超越了自然對人的精神約束性。在自然審美中,人們可以馳騁想象,從各種不同的維度拉近與自然的精神聯系。像蛇這樣一種可怕的動物,在審美中竟然可以成為“美女”,竟然還可以衍生出《白蛇傳》這樣精彩絕倫的愛情故事。故事中,可怕的不是白蛇和青蛇,反而是法海,成為了全民的公敵。

自然審美,所面對的是自然現實,但這些自然現象均在某種意義上化為人——人的形象和人的精神。自然審美的實質不是審自然,而是審人,審人的美。白蛇在審美中,它已經不是蛇,而是美麗的姑娘;蛇這一身份于它實在不重要了,它已經沒有蛇的模樣(隻是特殊的情況下呈現而且不傷人),沒有了蛇的性質(有毒,害人)。其在審美中凸顯的是人的美麗、人的善良。可以說,在自然審美中,審美主體擁有極大的自由——想象的自由。

然而,生态審美可以這樣嗎?當然不行,因為生态就是生态,一旦它失去了它的生态性,即生态價值、生态意義,它就不是生态了。如果以自然審美的态度對待生态審美,比如說将嚴重污染水的水葫蘆幻化成美麗的女子,讓它像白蛇一樣,邂逅一段愛情故事,而将清除水葫蘆的環保人士幻化成法海,這可以嗎?如果可以的話,也完全不是生态審美了。生态審美沒有自然審美那份想象中的自由性,而具有嚴格的科學上的約束性。

生态具非人性,這種非人性決定它獨立于人之外。生态與人是兩個不同的系統,人的系統與生态的系統,隻是在某些點上發生關系,這些關系中涉及利益。人的利益與生态的利益有疊合的部分,也有不疊合的部分,更有反對的部分。人類一直努力做的是将人的利益與生态利益疊合的部分放大,将人的利益與生态利益相反對的部分縮小。生态文明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業,其追求的是人與生态的“共生”“共榮”。這是人與生态現實的關系,這種關系的特點是科學性和功利性。

審美是精神活動,它的本質是自由。審美進入自然領域,如上所說,難度不大,但一旦進入生态領域,就會受到種種限制。一是現實利益的限制。凡是在現實中嚴重傷害到人的生态現象恐怕都不能成為審美對象,如地震、海嘯。二是生理-心理結構的限制。不是一切生态現象都能進入人的生理-心理結構。三是審美文化集體意識的限制。人類的審美意識中有集體意識。

為什麼絕大部分人總是難以對某些蛇類産生美感,主要還是因為審美文化集體意識的限制。生态現象嚴格說來無所謂善惡,也無所謂美醜,但人作為文化動物,總是會用文化的眼光、以文化的心理對一切現象包括生态現象進行審美。盡管自然界的弱肉強食都是生态現象,那些弱者未必值得我們同情,但是面對鳄魚吞食一隻小猴的情景時,人卻很難接受。以生态意識為标準進行審美,很難不遭到審美文化集體意識的抵制。

總之,對于自然審美,人類可以有很大自由,因為其可以較少顧及諸多自然性,而看重它的審美性,可以較少地顧及科學認知,而看重感知的和情感的反應,可以容許自由的想象,而對于生态的審美,人類卻沒有這種自由。

(二)将生态審美看成生命審美

正如我們經常将生命與生态混為一談一樣,我們也經常将自然界的生命審美誤為生态審美。

人們一般将生命現象看作生态現象,但生命現象不能代表生态,生态現象遠大于生命現象。生态是一個無限大的生命關系網絡,在這個網絡中,有生命物,也有無生命物。生命物有一個生到死的過程。其死又轉化為生,或為自生或為他生。任何一個生命物的生命全過程,都有着諸多生命物、無生命物在參與,實現着自體和他體生命能量的轉換與生命形态的轉變。這個過程中各個環節、各種形态都具有同等的意義。

按照生命審美的立場來看生态過程和生态現象,以生命的情趣來判定某現象為美某現象為醜,是完全不可以的。如果執着于生命審美立場,以新生的樹葉為美,枯萎的樹葉為醜,就不屬于生态審美而隻能屬于自然審美了,因為這種審美沒有體現生态的意義。如果要持生态的視角來審美,就會發現一個極大的困惑:難道隻有新生才合乎生态,枯萎就不合乎生态嗎?如果新生與枯萎具有同等的價值,那它們就沒有美醜之别了。

這裡必須強調的是,我們說的生命審美,其實是人的生命審美。自然界擁有諸多的生命,我們人的生命與其他自然界的生命具有相通性,在本質上是一緻的,但是必須清楚,我們現在講的審美是人的審美,人是審美主體。作為人,我們可以設身處地為自然界的其他生命做設想包括審美,但必須清楚,這種設想是基于人的審美立場的。人其實無法體驗動植物的審美心理。童話中的動植物世界其實就是人的世界;神話是成人的童話,神話中也有動物植物,亦如童話中的動植物世界一樣也是人的世界。動植物能不能審美,這隻是一種人的設想,因為我們無法真正懂得動植物的心理。


三、生态與審美隻能在生态與文明統一的前提下實現兼容

生态本無善惡。生态見出善惡是文明對它的判斷,而文明說到底是人的利益的集中表現。同樣,生态本無美醜,生态見出美醜也取決于文明與它的關系。與善惡判斷不同的是,此種判斷涵蓋人性的全部,彰顯的更多不是利益,而是喜好。喜好與利益相關,但具有一定的超越性。與人類無利益關系或利益關系比較弱的自然物,如果其形象特别美好,也能讓人喜愛。這就是審美的超越性。

生态與審美不是絕對地不能兼容,在具備一定條件下它們也可以兼容,這條件就是生态與文明的統一,但這個統一是有前提的。

首先,從根本上來說,此種生态現象與人的本位立場是統一的,也就是說生态現象并不否定人,而是肯定人。無疑,這部分生态現象是可以進入審美範圍的。這種為文明接納、所認可的生态,實際上已經成為文明的生态,而文明也已經成為生态的文明。

其次,能夠進入審美範圍的生态現象必須具備審美潛質。審美是由兩種因素決定的:主體方面具有一定的審美能力;客體方面具有一定的審美性質。

就審美主體來說,必須具有一定的生态學知識與修養,能夠從生态學的意義上感受生态現象,理解生态現象。當然,還必須具有一定的審美的能力,能夠将生态現象轉化為審美對象。就審美客體來說,作為生态現象,首先,它的生态意義在一定程度已經為文明所接納,具體顯示為審美主體所接納。其次,它具有一定的審美的性質,即外部形态能夠與人的感知實現契合,内部功能并不害人甚至還利人。隻有這樣,其才能對審美主體産生審美效應。

我們不排除随着人類文明的發展,目前不能為文明所接納、所認可的生态以後可能為新文明所接納、所認可,但這需要時間,而且因為生态現象是無限的,人類的文明永遠跟在它的後面。生态是無限的,文明是有限的,以有限追趕無限是不可能的。

生态與文明的統一隻能是相對的、有限的,而且必須強調,這種統一隻能建立在文明的基礎上,隻能在文明的現今的水平上接納、認可生态。“生态文明”概念中的“生态”是文明所接納所認可的生态;同樣,這一概念中的“文明”是為生态所接納所認可的文明。基于生态與文明統一的相對性,生态文明美學所談的審美也具有相對性;也許現在所談的生态文明審美,在未來也許就不是這樣的了。因為,文明在進步,它對生态的認識、接受也在進步。

地球生态是普遍存在的,凡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生态,但有生态的地方是不是就有文明呢?當然不是,生态與文明在本質上是對立的。筆者曾說過,生态與文明是天敵。天敵能不能化成天友呢?可以,但前提是文明認同生态,生态認同文明。這種雙向認同,主動權在文明身上。生态是客觀的,它可能有變化,那就是自然變化,其與人無關。文明是人創造的,人創造的文明可以有發展、有進步。文明發展到一定時候,原來不能認同的生态能被人類認同了,這就是生态文明。人類承認生态的存在,但人類未必能接受所有的生态,人類目前隻能接受對人友好的生态。對人友好,一部分是自然本身賦予的,一部分則是文明争取來的。自然賦予的那部分對人的友好,其對動物也一樣,二者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别。生态是真,但它不一定是善,更不一定是美。

生态與審美隻能在生态與文明統一的前提下實現兼容,而這屬于生态文明美學的範圍。


四、生态文明美學與環境美學存在内在的相通性

(一)環境美學是生态文明美學的生發地

首先,要解釋一下“生發地”的概念。所謂生發地,是産生或發生之地,它隻是一個地方,并不一定是本源。

環境與生态文明是兩個不同概念。環境中有生态,有文明,也有生态文明,但生态、文明、生态文明絕不隻存在環境之中,人的全部活動包括生産、藝術、經濟、政治活動中都有生态、文明、生态文明的因子。

說環境美學是生态文明美學的生發地,意思是說生态文明美學最早是寄寓在環境美學之中的,環境美學雖然不是它的母體,但卻是它的寓體。

需要強調的是,這裡說的環境是指自然環境。

環境有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的區分,但自然環境是根本,談環境首要是談自然環境。這樣,就與生态問題相接了。生态本在自然中,當自然成為環境,它就在環境中。因為重視生态,我們重視環境;也可以反過來說,因為重視環境,我們重視生态。

雖然生态在自然、自然環境中一直存在着,但我們一直沒有發現它,或者雖然有所發現,但沒有重視它。因此,科學的生态意識産生比較晚。當然,如果要說準生态意識,人類很早就有了,距今兩千多年前的周朝就有“不麑,不卵,不殺胎,不殀夭,不覆巢”的捕獵規定,但産生這一規定的思想不是出于人類的生态意識,而是出于其資源保護意識。

生态文明意識的産生是近代的事,産生此意識的原因主要是環境出了問題。由于人們在生産上的竭澤而漁,不注重保護資源,造成嚴重的環境破壞,使得自身不僅生産難以持續,連生活、居住都出現了嚴重困難。尤其是到工業文明中後期時,環境問題就變得非常突出了。

環境破壞現象在農業文明時代就存在,但那隻是局部性的,而到了工業文明時代,這種破壞是全局性的了。憑借着高科技的武裝,人類對地球的掠奪“正在奔向地球顯而易見的極限”[3],這樣,人與自然共生的和諧被打破了。很長時間内,人們醉生夢死于工業文明所創造的舒适享受之中,渾然不覺巨大的生态災難正在降臨。1962年,美國學者蕾切爾·卡森的《寂靜的春天》一書出版。此書揭示出,20個世紀人類發明的殺蟲劑,固然極大地減少了病蟲害,但同時也嚴重地破壞了環境,給人的生命造成巨大威脅。那個時候,全世界還沒有環境保護的概念,其如該書的譯者所雲:“你若有心去翻閱本世紀(指20世紀)60年代以前的報紙或書刊,你将會發現幾乎找不到‘環境保護’這個詞。這就是說,環境保護在那時并不是一個存在于社會意識和科學讨論中的概念。”[4]

環境的破壞表現為自然生态平衡的打破,表現為物人之間、物物之間生态關系的破壞。因此,生态文明建設的第一要務就是修複地球原有的生态系統,并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構建于人更為合适更為有利的生态系統。這樣的工作必然落實為重新構建人與自然的關系的種種活動,其中主要落實為環境的保護與建設活動。

可以說,正是環境問題的凸顯,讓生态問題也凸顯了。

環境問題的凸現,使得環境文化受到從未有過的重視,諸多新的學科因此建立,其中就有環境美學。就理論上說,美學應有人美學和物美學兩翼。物美學中有環境美學部分,但實際上,直至20世紀中葉,環境美學才開始出現,并逐漸地為人所重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個時候人類生存于其中的自然界的生态狀況一直還不錯,人們重視自然欣賞,并建立了一種美學——自然美學,但沒有将自然當成環境,将環境美學建構起來。

環境美學雖然建構時間比較晚,但半個世紀來,其發展迅猛,影響遍及全球。在對環境美學的研究中,人們發現構成環境美學哲學基礎的不僅有人文主義,還有生态主義,并且這兩種主義還必須實現統一,才有可能建構起完善的環境美學。也就是在對環境美學的深入研究過程中,筆者2015年在《光明日報》著文《生态文明美:當代環境審美的新形态》;随後,提出要建構一種新美學——生态文明美學。在筆者看來,環境美學是生态文明美學的生發地。

(二)生态文明美學是新時代全局性美學,而環境美學隻是其中一部分

雖然環境美學是生态文明美學的生發地,但生态文明美學絕不隻是環境美學。生态文明是新時代的文明,這一文明包含人類文明的全體。與之相關,生态文明美學滲透入人類文明的全體。就這個維度說,環境美學隻是生态文明美學中的部門美學。

充分認識到生态文明的深層問題不是環境問題,而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其屬于哲學思維與價值觀問題。它的現實基礎是人的經濟活動,涉及生産方式;表層是人的生活,涉及生活方式、産品設計方式等;而關鍵層面是社會科學技術發展。所有這些内容,又不是環境可以概括得了的。

(三)目前乃至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環境美學會是生态文明美學中的主體部分

雖然環境美學隻是生态文明美學的部門美學,但因為生态文明建設很大程度上是首先在環境中進行,而且攻堅也在環境中進行。因此,至少在目前,環境美學是生态文明美學中的重要部分。

(四)環境美學與生态文明美學都是文化美學

環境美學哲學基礎與生态文明美學都是文化美學,較之生态文明時代的諸多美學形态,它們的特質都是很重視生态。但是,它們都不以生态主義為唯一的哲學基礎,它們都堅持人與自然的統一、文明與生态的統一,而且這種統一就其本質來說,是人文而不是自然。環境美學與生态美學的不同僅僅表現在研究對象上。環境美學的研究對象是環境,而生态文明美學所研究的對象是人的一切生活。

建設美麗中國、建設美麗世界,是環境美學、生态文明美學共同的目的。


五、生态文明美學的特質

美學是有諸多形态的,可以從它的空間與時間兩個大的維度去看它的形态。這裡,筆者提出一種新的兼顧空間與時間的分類法,這就是按文明分類法。按通常的說法,文明有史前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後工業文明和生态文明。不同的文明條件下有不同的美學。如今,從總體上說,人類文明已從工業文明走向生态文明。與之相應,一種新的美學形态——生态文明美學正在産生。

作為一種新的美學形态,生态文明美學主要有如下特點:

(一)生态文明美學以生态文明美為基本範疇

美,從根本上來說,表現為人與自然的統一;這種統一,可以理解為“共生”。之所以用“生”這一概念,是因為美的本質是對生命的肯定。生,有人的生,也有物的生。真正的美,應該是既肯定人的生,又肯定物的生,是為大生,這種大生即共生。共生具有生态的意味,但這種生态意味在不同的文明時期是不同的,這就涉及美的性質與價值問題。

1. 史前文明:

史前人類對自然抗争非常有限,其基本上靠大自然恩賜生存。史前人類的創造因為水平低下,被不少學者認為其創造夠不上文明,要稱文明也隻能算是準文明。在這種情況下,生态與文明根本談不上共生。這個時候,人類隻能從生态的原始親人性中獲利。

原始宗教的迷狂、動物性的野蠻和原始人性的溫情交織并融會在一起,構成了史前人類的審美心理。史前的藝術是史前人類審美心理的感性顯現,它的内涵極其複雜;它是人類審美的淵薮,具有極其重要的本源性、原創性。

2. 農業文明:

人類對自然的認識、利用、改造水平,在農業文明時代是比較低下的。由于農業文明時代科學技術不夠發達,人類改造自然的水平很低,因此,自然的生态平衡沒有遭到根本性破壞,生态與文明能夠實現最低程度的“共生”。

在這種背景下,自然對人具有神秘性。在精神上,人對自然更多的是崇拜,是迷信兼信仰的崇拜;其也是審美,詩意兼宗教的審美。

3. 工業文明:

工業文明突出貢獻是人類對自然的認識取得極大的成就,這種成就依賴于科學。正是因為這種認識,自然基本上被人揭開了神秘的面紗。這個時候,人類對自然的崇拜仍然有,但隻是崇拜它的偉力。自然不再是人的圖騰,不再是神明,人們不需要對它迷信。如果人們對于自然僅限于這種認識,其負面的影響并不會很嚴重;嚴重的是,人們利用高科技對自然實行前所未有的掠奪與改造,這種掠奪與改造已經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地球上自然生态平衡的破壞。

雖然工業文明通過高科技在一定程度上一定範圍内實現了對自然的改造與征服,但從整體上、根本上看,這種改造與征服隻是人類單方面受益,自然并沒有受益,諸多生物品種由于人對自然過度開發而滅亡或瀕臨滅亡,自然界原本具有維系衆多生命良性發展的生态平衡被打破。因此,生态與文明在工業文明時代不能實現真正的共生。

工業文明雖然也有人與自然相統一的美,但總體來說它的審美是病态的。

4. 生态文明:

生态文明是工業文明的必然産物,某種意義上說,生态文明是人類面對自然報複而不得不采取的無奈的自我救贖。

這個時期,人類重新審視與自然的關系,認識到人與自然的關系從曆史上看存在過三種狀況:人對自然的屈服、人對自然的利用、人對自然的征服。這三種關系分别對應于史前、農業文明、工業文明。這三種關系中,唯獨農業文明實現了人與自然的共生,然而這種共生是低層次的。

新的文明——生态文明從某種意義上是對農業文明的回歸,是對工業文明的否定,但從根本上講,它是積聚了人類一切文明成果後所實現的新的創造。本質上,生态文明是文明與生态的共生、人與自然的雙赢。其一,這種共生是建立在工業文明基礎上的,是一種高層次的人與自然共生;其二,這種共生不是借助于手工勞動如農業生産而是借助于高科技來實現的;其三,這種共生是一種高收益的共生。于人,它不僅救贖人的生存,而且于人的發展創造了更大的空間,為人賺取了更多更大的利益;于自然,它同樣是高收益的。由于它,被破壞的自然界的生态平衡,不僅借生态文明得以恢複,而且創造出了更好的平衡,而這顯然有助于自然界諸多生命的發展。

不同的文明創造出不同的美。就人與自然關系來說,不同文明時期,其審美本質也有所不同。具體而言,史前文明時期,注重的是原始自然生态的親人之美;農業文明時期,注重的是生态與文明低層次的共生之美;工業文明時期,注重的是文明對生态頑強抗争的崇高與悲劇之美;生态文明時期,注重的是生态與文明高層次的共生之美——“太和”之美。

(二)生态文明美學具有很強的科學色彩

生态文明美學之所以具有很強的科學色彩,基于如下兩點:

1. 生态文明建立在人對地球生态關系深刻認識的基礎之上

地球生态關系長時期以來不為人重視,原因是它狀态良好,沒有給人造成麻煩。雖然一直有科學家在研究它,但研究的人不多,研究的深度不夠,直到19世紀,它才成為一門科學。産生于19世紀中葉的生态學經曆了描述性生态學、經典生态學和現代生态學三個階段。其首先在自然科學領域内得到完善;到了20世紀,它突破了自然科學的範圍而與人類學相結合。1922年,美國學者哈倫·巴洛斯首次提出“人類生态學”的概念。至20世紀下半葉,相繼湧現出大批有關人類生态學的著作。人類生态學為生态文明學的産生開辟了道路。在20世紀與21世紀之交,又提出了生态文明概念。因為生态文明概念的提出,生态問題的研究進入新文明的創建内容之中,其影響極其巨大。生态文明建設方面,中國走在世界最前面。“生态文明”這一概念在中央文件中最早出現的時間是2003年6月25日,是日發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林業發展的決定》文件,提出“建設山川秀美的生态文明社會”。中共十八大報告中提出,必須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各方面和全過程,努力建設美麗中國,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将“生态文明建設”列入關系國計民生的五大建設之中,這無論在中國,還是在世界,都是首次。自中國共産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首次提出将生态文明納入“五位一體”總體布局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各類場合有關生态文明的講話、論述、批示超過60次。他提出“建設生态文明”,反複強調“生态興則文明興,生态衰則文明衰”[5]。2015年,在《人民日報》所公布的“十三五”規劃的十個任務目标中,加強生态文明建設首度寫入五年規劃。生态文明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其不僅僅是簡單的環境保護問題或經濟問題,也不僅僅是一個政治問題,而是因為一個新的時代——生态文明時代已經到來。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所獨有的審美觀念,針對不斷變化發展的文明形态,需要不同的審美視角來對待分析,而要樹立正确的生态文明審美觀,沒有一定的生态知識、文明知識、生态文明知識是不成的。事實是,生态文明審美過程均伴有強烈的生态理性做指導。沒有生态理性指導的審美,必然滑向慣常的審美上去,而慣常的審美多有反生态的東西。所以,生态科學在生态文明美學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價值,其實際上成了生态文明美學的定海神針。

2. 生态文明美學所倡導構建的生态和諧具有強烈的科學内涵

美在和諧,這是一個最古老的美學命題,這一命題直接來自自然的啟迪。遠古人類深切感受到宇宙的和諧給人帶來的利益,由衷地贊美宇宙和諧的美。

和諧觀是發展的。農業社會所倡導的和諧是人向天和。在這種和諧中,人幾乎談不上主體性,其隻是随從自然、遵從自然。工業社會所倡導的和諧,是天向人和。人過分地強調自身的主體性,提出對自然開戰,揚言“征服自然”。生态文明時代所倡導的和諧是天人相和。所謂天人相和,強調的是自然向人生成與人向自然生成。這是一個相向而成的複雜系統,處于調控中心的是複雜的生态平衡關系。人處于這個複雜關系之中,需要有高度的理性做指導,這理性包括科學理性——對于複雜的生态平衡關系的深刻認識;包括道德理性——基于人類社會倫理和生态倫理相統一的道德選擇;包括經濟理性——有關人的利益、物的利益的統籌考慮;包括法律理性——各種與生态、自然、社會相關的法律的綜合運用;等等。

審美所需要構建的生态和諧不隻是人文性的,還是科學的;它不隻是一種想象,還是一種現實。這種現實的和諧是合理運用科技特别是高科技的結果,它是人力與自然共同的創造,人力在其中起關鍵作用的是人的科學力。

(三)生态文明美學内涵的清晰性與邊界的模糊性

生态文明美學的内涵是清晰的,它所研究的美與審美均兼有生态與文明兩個因子,而且這兩者需要發生關系,構成生态與文明的共生,但是,生态文明美學的邊界又是模糊的,這種模糊,體現在如下兩個問題上:

一是具體審美活動中生态問題的複雜性。一般來說,審美均是客觀與主觀的統一。這種統一存在模糊性,它有多種可能性:生态與文明統一的可能性存在,但生态與文明不統一的可能性也存在。一切須具體分析,須啟動生态學、文明學的專業理論與實踐去做分析。然而,具體的審美活動中的生态問題是複雜的,人們不一定能在當下作出正确的理解和分析。

二是社會生态缺乏嚴格的科學規定。自然對象中的生态性,有科學的規定性,它的内涵是明确的,較少模糊性。但是,社會現象中的生态性就不是這樣了。社會現象有客觀性的一面,也有主觀性的一面,對于其中的生态問題,人們對其的理解存在諸多不同。當社會現象進入生态文明的審美視界,它的意義有可能出現模糊,對其的理解因人而異。因此,對于社會現象,最好謹言生态。一定要言及生态,也必須做專業性的生态學的分析,而不是以哲學、政治學、經濟學、審美學的分析來代替。

生态文明美學在自然生态的審美上,其邊界相對清晰,但這隻是對具有一定生态科學知識的人如此。生态文明美學在社會生态的審美上,其邊界相對模糊,這種模糊集中體現為不同的人對社會生态有着不同的理解。不過,我們不能因此否定社會生态的客觀性、科學性。

生态文明美學的邊界與人的活動相一緻;人的活動達到哪裡,生态文明審美就到達哪裡,生态文明美學就到達哪裡。

生态文明美學是一種新的美學形态,它對工業文明美學、農業文明美學不具全面取代性。雖然說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美,但那指的是标志性的美,并不是說一個時代隻有一種美。正如在工業文明時代也有農業文明的美、獵采文明的美一樣,在生态文明時代,也有諸多文明的美,隻是作為時代标志性的美是生态文明的美。

與之相關,世界上存在諸多美學形态。作為時代标志的美學,它是曆時态的,每個文明時代隻有一種标志性的美學。生态文明時代的标志性的美學是生态文明美學,但除開标志性,它的美學形态是共時态的。生态文明時代可以有諸多的美學,其中就有農業文明的美學、工業文明的美學、獵采文明的美學。諸多的美學形态建構起良性的生态關系,共同為豐富人類的審美生活服務。


【參考文獻】

[1] 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甯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 阿爾·戈爾.瀕臨失衡的地球:生态與人類精神[M].陳嘉映,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2:5.

[3] 丹尼斯·米都斯.增長的極限:羅馬俱樂部關于人類困境的研究報告[M].李寶恒,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173.

[4] 呂端蘭,李長生.寂靜的春天·譯序[M]//蕾切爾·卡遜.寂靜的春天.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1.

[5] 習近平.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2013年5月24日)[M]//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态文明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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